张崇岫：用镜像记录战争

从友人微信发来的讣告中获悉：张崇岫老人于9月6日晚9时病逝！有人曾言：“一位老人，就是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百科全书”。老人的辞世，意味着那些丰富记忆的消失。但对于张老，却不一样，辞世固然令人悲伤，但他却早已将自己的征程足迹和所经历的峥嵘岁月定格为永恒，因为他不仅是战士，更是一位战地摄影记者，且一生都与摄影打交道。
1
张崇岫，1929年10月生于安徽巢县（今巢湖市）。1942年秋，年仅13岁的张崇岫就参加了新四军，先在巢南游击队，后到新四军7师56团当文化教员。抗战胜利后，张崇岫随部队由江淮地区撤到山东。
1948年解放军发起济南战役时，张崇岫被调派到东线兵团，“从莱阳打回济南”。正是在此前后，他被抽调参加兵团政治部举办的新闻训练班，这是张崇岫首次与“新闻”两个字沾上边。训练结束后，他被分配到兵团政治部宣传部从事摄影工作。
当时条件艰苦，作为一名摄影记者，张崇岫却很长时间没有配备照相机，淮海战役期间，他只是跟随炮兵参加战斗。直到渡江战役时，张崇岫才分到相机。他赶紧向同行学习摄影技术，那时，他虽学了些摄影知识，但实践严重缺乏。直到上海战役期间，他才给一位解放军战士拍照，这是他亲自拍摄、冲洗的第一张相片。不久，苏联派出专业的摄影队来华，拍摄纪录片《中国人民的胜利》。机会难得，张崇岫天天跟随苏联摄制队，在上海周边拍影片、取镜头，学到大量拍摄技能，很快能够熟练操作自己那部照相机了，这为后来的开展战地摄影打下了坚实基础。
2
1950年10月，志愿军出国参战，作为战地摄影记者的张崇岫，也随部队跨过鸭绿江。在抗美援朝战场，张崇岫参与了第二次战役、第五次战役的前线拍摄工作。他在长津湖拍摄了赴朝鲜后的第一张图片，那是我军战士用重机枪向敌人射击，无意中抓拍到美军帐篷被我军火力击中燃烧的场景，实属难得。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战役，张崇岫暗下决心，“要设法拍些有意义有价值的纪念图片”。
张崇岫克服整日挨饿、极度疲劳等困难，奔波辗转，终于赶到咸兴港，特意拍摄了一张《中朝人民军队胜利会师东海岸边》的照片。这张寓意深刻、象征胜利的照片，成为经典。照片被国内外报刊竞相转载，不仅荣获兵团政治部表彰，还被邮电部印制成志愿军入朝作战纪念邮票，全国发行。
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，张崇岫又接到拍摄任务。他跟着20军部队从华川出发，第四次穿过“三八线”南进，不少地方要从乱石、弹坑穿过，沿途烽火未熄，一片战争惨象。进军过程中，张崇岫抓拍到美军举手投降的照片。
3
在朝鲜战场，张崇岫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劫难和感人瞬间。
刚到朝鲜不久，随一支战斗英雄连队赶往咸兴港的路途中，连续六七天没有吃的，连长李元田对张崇岫这位战地记者很是关心，了解情况后，赶紧搞来一瓶牛肉罐头给他吃。可是后来，张崇岫从战友口中得知，英雄连连长李元田在一次激战中牺牲了，他听后心里特别难过。
第五次战役期间，为拍摄到战斗场景，张崇岫跟随27军的一个“尖刀连”行军，连长考虑到前线的巨大危险，反复叮嘱张崇岫，不要跟他太近。一夜急行军120里路，这对张崇岫真是个考验。兵贵神速，拂晓翻过一座山后，志愿军将一支南朝鲜部队拦截。机会难得，张崇岫赶紧举起手中相机，对着敌军，从不同地点和视角“咔咔”拍下许多照片。拍摄完毕，张崇岫才发现周边地上尽是炮弹，自己的腿不知何时被炸伤，他赶紧向一个战士要了急救包捆扎住流血的伤口。
战地摄影记者往往处境危险，特别是美军飞机的袭击防不胜防。第五次战役发起后，张崇岫和战友就曾多次遭遇险情。一次，张崇岫与27军的记者史云走在路上，敌机突然来袭，两人飞快地奔往附近一座大桥下面，跳进齐胸深的河水里隐蔽，美机连续投下多枚炸弹，由于躲避及时，二人逃过一劫。
战场生死寻常事，张崇岫见证了太多惨烈与悲情。在前线，他曾被炮弹掀起的泥土掩埋过，他为烈士的牺牲痛心，对敌人的暴行愤怒，但这些都不能动摇他完成上级交付的拍摄战地影像的决心。长津湖战役结束后，宋时轮司令员带着张崇岫和警卫去死鹰岭查看伤亡情况。白雪皑皑，群峰耸立，将军单膝跪地，默默注视着英雄们的遗体，那种巨大的痛楚袭上心头。张崇岫永远忘不了那一幕。
后来，张崇岫遴选在朝鲜战场上拍摄的照片，与人合作编辑出版了一本画册，取名《战斗在朝鲜》。
4
1952年，张崇岫由朝鲜前线回到国内，被调派到济南军区政治部，担任摄影记者。时值台海局势紧张，解放军炮击金门，他又主动要求到福建前线。

1958年，张崇岫转业到安徽，先后在安徽画报社、安徽日报社、安徽省文联等单位工作。在此期间，他继续从事摄影或相关工作。20世纪80年代，张崇岫先后加入中国电影家协会、安徽省作家协会，开始创作诗歌，撰写电影剧本。他所撰写的第一个电影剧本《明亮的星》，后被八一电影厂拍成故事片，改名《战地之星》；他饱含深情撰写的电影剧本《长津湖史诗》，以纪念那场震撼人心的重大战役，《安徽文学》以《中美大战长津湖》的标题刊发。

2020年12月，在河南省三门峡市举办的第十三届中国摄影艺术节上，主办方特别推出“张崇岫抗美援朝摄影作品展”，使参观者倍感震撼，并引发了社会各界广泛、热烈的关注。

2023年6月，张崇岫获第十四届中国摄影金像奖终身成就奖。
如今，张崇岫老人虽已辞世，但他那昂然奋进的战斗精神值得崇敬，他用镜头和铁笔留下的影像和文字，是战斗征程的记忆，更是时代和英雄的赞歌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