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七彩时光】栾树秋声
2025-10-15 来源:     作者:华章 分享

【七彩时光】栾树秋声

栾树秋声

 

秋天,走到街上或是公园里,会看到整排栾树突然就把秋点燃了。此前只觉它春夏寻常——春芽是藏在叶腋的胭脂痣,夏花是碎金筛落的寻常景,直到这日撞见满树蒴果,才惊觉这树原是把三季的光阴都淬成了火焰。那圆锥状的果实生着三瓣薄壳,熟透时红得透亮,风过时哗啦啦地摇晃,像是在枝头挂满了小灯笼,连灰扑扑的城墙都被映得泛着暖光。

我喜欢栾树,缘于妻子。前几年,她经常在我耳边唠叨着,什么栾树这好那好,开花五颜六色,漂亮极了。从那以后,每到秋天,经常陪她看这树的花开花落,随之,我便时常查阅资料,去了解它、熟悉它。

古籍里早有记载,说它是“摇钱树”,《农政全书》写它“结薄壳,中有子,大如豌豆,乌黑色。人多摘取,串做数珠,叶味淡甜”。有一次,我蹲下身捡一枚落果,手指刚触到膜质的壳,它就“啪”地裂开,滚出颗黑珍珠似的种子。栾树的红是有层次的。低处的果先染透,像着了火的云层压在枝头;高处的还留着青黄,仿佛火焰的余烬里藏着未燃尽的春。最妙的是叶片,入秋后渐次转黄,却不是梧桐那种衰颓的枯色,而是带着阳光沉淀的金,与红果相衬,竟似古画里“丹枫映碧潭”的意境,只是这碧潭被揉碎了,洒在青灰色的城市肌理间。

我记得,书柜里一本《健康百问》的书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栾花瓣。那是前年在植物园采的,当时有个老中医指着栾花说:“这花叫‘栾华’,清肝明目最好。”他蹲在坡上采花的模样,像在捡拾散落的星辰,淡黄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,凑近了闻有股清苦香。想起当时的情景,不禁诵起李颀“雨洗秋山净,林光澹碧滋”的句子,原来草木的药性里,早藏着山水的清韵。

汉代《春秋纬》在关于墓地植树的部分写到“大夫……树以栾”,士大夫墓地多植此树,取其“木质坚硬,四季不改”的贞性。更令人称奇的是它的适应性。在太行山见过石缝里的栾树,根系如铁索般缠紧岩壁,却能把蒴果结得比平地还艳;在东北林场见过零下三十度气温里的栾树,别的树都裹着冰壳,它的枝干却挺得笔直,伐木工人说:“这木头像铁,做枕木百年不腐。”忽然明白为何《救荒本草》要把它列进“救饥”篇——这树原是把苦难嚼碎了咽下,再把甘甜捧出来的。

栾树的实用里总带着诗意。江南的染坊至今还用栾花做染料,《天工开物》中记载“栾花与苏木同煮,得深黄色”。有一次,一位浙江的朋友告诉我,曾在乌镇见过老匠人染布,木盆里的栾花汁煮成琥珀色,布匹浸进去再捞出,竟像把夕阳裹在了布里。更妙的是其嫩叶可食,《野菜博录》中说“采花、嫩叶焯熟,油盐调食”,春日里将其嫩叶焯水拌酱,竟有股类似香椿的清冽,只是多了层岁月沉淀的回甘。

最动人的是它的时序之美。春日嫩叶如胭脂点染,夏日黄花似碎金落肩,秋日红果若灯笼照夜,冬日枝干犹铁骨撑天。在南京明城墙下见过一株六百年的栾树,树根扎进墙砖缝隙,每年秋天,红果与古老的瓮城砖相映,竟似把历史煮成了一坛醇酒——那些故事,都藏在这树的年轮里,随着秋声一起,在光阴里簌簌作响。

夕阳下,整排栾树如同燃烧的星群。我站在树下抬头看,红果在夕照里透明如琥珀,能看见种子在壳里轻轻晃动。环卫工人扫起落叶时,我捡了片夹进笔记本。那叶片边缘的锯齿像裁剪过的绸缎,叶脉间还留着夏日阳光的指纹。回家路上经过幼儿园,看见孩子们正把栾果串成项链,小脸上映着红光,像捧着簇簇小太阳。有个小姑娘跑过来,往环卫工人手里塞了颗红果:“阿姨,这是秋天的星星。”

是啊,这是秋天的星星。当它的红果在深秋的枝头闪烁,我总觉得,那是千年岁月在向人间眨眼睛。它看过长安的月,听过洛阳的风,守过古墓的寂,最后把所有故事都酿成了这树顶的火焰,准时点燃人间的秋天。

 

编辑:蒋云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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