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待花开
儿子在合肥一所重点高中读书,高考倒计时悄然开启,在学校旁租房陪读的日子,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。
为了给儿子加强营养,妻子把牵挂揉进三餐烟火。凌晨五点半,厨房的灯光准时亮起,煎蛋在铁锅里滋滋作响,氤氲的热气裹着香气,是她无声的晨语。夜幕降临时,温热的山药排骨汤早已煨好,香气穿透门缝,仿佛在呼唤归巢的倦鸟。
儿子天资聪颖,却一度深陷游戏的泥沼,在青春的叛逆中横冲直撞。饭后,儿子房内总是传来激烈的游戏音效,妻子忍不住推门劝说,回应她的却是头也不抬的一句“别烦我”,她无奈地关上房门。每日穿行于妻子紧锁的眉头与儿子紧闭的房门之间,空气仿佛已经凝滞。
一次开家长会,校长指着校园的角落说,“瞧那株不起眼的香樟树,前两年只长叶子,谁都以为它不行。可到了第三年春天,忽然就开满了黄绿色的花。草木开花是天性,只是要等到它的花期。”礼堂内寂静无声,这句话却像重锤,狠狠敲在我的心上。
这场家长会,像一面镜子,照见了我们的焦虑与失序。会后归家,路过儿子房间,无意间瞥见他书桌上新贴的计划表旁,竟画着一个小小的、握紧的拳头。那一刻,心弦悄然拨动。那扇门后,或许并非只有沉默的对抗,还有我们未曾俯身倾听的倔强生长。
当晚,我在客厅添了一盆文竹。指尖拂过它纤细的叶脉,凉凉的,仿佛触到了时间隐秘的纹路。土壤之下,根须正悄然蔓延,每一条纹路都是无声的跋涉。
几周后的一个深夜,儿子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引我驻足。轻轻推门,台灯将他伏案的影子拉得修长。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,和着文竹叶片细微的窸窣,在静夜里格外清晰。窗外香樟树叶沙沙作响,仿佛也在为这无声的奋战低吟。不知何时,文竹竟悄然抽出几茎新绿,如同儿子作业本上刚刚落成的字迹,在清冷的月色里舒展,洇开一片盎然的生机。
再望见儿子房间深夜不熄的灯火,便想起香樟树枝头日渐饱满的花苞。那些沉溺游戏的光阴,或许正是他在重压下寻得的一口喘息;那扇紧闭的门内,或许正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。
一个周末的傍晚,一家三口围坐吃饭,儿子先放下了碗筷。他蹲在文竹旁,指尖轻触微湿的泥土,忽然抬头,眼睛亮亮的,“爸,妈,快看,文竹抽新枝了!”我们凑近细看,只见银白纤细的新茎从翠叶间悄然探出,通体剔透,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,无声地奏响着生命的韵律。
校园角落里的香樟树又要开花了,黄绿色的花苞缀满枝头。我终于懂得:成长,从不是一场焦灼的追赶,而是一场遵循时序的静待。如同那沉默扎根的香樟和悄然吐翠的文竹,在漫长岁月中,每一个生命都在以自己的方式,向下扎根,向上生长,终将在属于自己的季节,绽放出独一无二的花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