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水口

树影婆娑的水口，是家乡的公共绿地，也是最能凸显村落古朴悠远之处。小村夹河而居，发源于清凉峰的昌源河，为幽雅的水口拍了张照后，才蜿蜒流淌出村。

久居于“钢筋丛林”的我，常会想念家乡的水口，那是我童年的“百草园”。那时，我常在古枫杨树撑开的巨大绿荫之下，与同村的伙伴嬉戏。倦了，我们便上树采下绿叶，或从各处寻来小花，玩过家家。那时很少看到电视的我们，躲在水口树林里，观看蚂蚁搬运东西的“现场直播”，感觉跟如今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一样精彩、刺激。

昌源河浅吟低唱，在水口旁绕了个弯。绿荫如盖的古树阻隔了夏日毒辣的阳光，只透出闪烁的星光撒在清澈的水面上。清凉的河水，最能激起我们玩耍的欲望。吃完午饭，小伙伴们就在水浅处打起了水仗，原本平静的河湾闹开了锅。在家午睡的父母醒来后发现孩子不见了，便赶到大树下将我们唤回。小河又失去了喧闹，被赶远的鸭群又游进了绿湾。

这平静其实是很短暂的。那些被赶回家的孩子，等父母出工后，又偷偷地从各处冒了出来，手里多了些鱼竿或竹箕。有的坐在河边甩下丝线，钓着潭中游鱼；有的到了水浅处，用竹箕逮鱼掏虾。夕阳西下，他们的手里、桶中便有了一串串鱼虾。收工的父母看到鱼虾，漫不经心地骂了句：“掏鱼摸虾，不做人家。”骂归骂，晚餐依然多了道小菜。

吃完晚饭，村人聚到了水口。当日的各种“新闻”，此时便在乡亲们口中“开播”了。一些叔伯唱起了目连戏、傀儡戏，偶尔也哼些黄梅小调或京剧。不贴海报、不收门票，胡琴的悠扬和唱腔的婉转，自会倾倒村人一片。这“露天戏台”除了带给我们欢乐外，也让我们在懵懂之中知道了些戏里戏外的故事，如今我仍能咿咿呀呀地哼上几句。

“秋灯子”伯公是村里辈分最高的，据说考过秀才，却不得志，晚年时穷困潦倒，肚子里有倒不完的掌故。流萤纷飞、蛙鸣不绝的夏夜，一些人家便卷条草席或搬把躺椅，聚在水口纳凉。“秋灯子”伯公时常会摇着蒲扇前来，村人瞧见了便让出位置、递上旱烟筒。他不客气地悠悠吸上几口，精彩的故事便在缕缕烟雾中开讲了。

“久在樊笼里，复得返自然。”如今，在暑假期间，我常在晚饭后携子去水口散步。水口比过去冷清了不少，如今家家都有了电视，村戏早已不再上演了，“秋灯子”伯公也去世了。水口像是一位耄耋老人，在生活的稿纸上写满了沧桑的历史。它虽失去了村人的喧闹，但鸡鸣犬吠依旧，燕子低飞还是那么迷人。

我不禁想起了汪国真的《晚归》：每一个黄昏/都是绮丽的风景/潺潺的河水/流着青山的倒影/每一个归人/都有田野的芳馨/悠悠的扁担/挑着对大地的深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