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如歌岁月】青山隐隐
2023-05-24 来源:     作者:程志红 分享

【如歌岁月】青山隐隐

青山隐隐
 

       老家的虎形山上盛产松树与各种灌木。松树不能随便砍伐,必须经过审批;野板栗树、野蔷薇、映山红等丛生植物砍了之后,来年还会再长。
       常言道,开门七件事,柴米油盐酱醋茶。柴排在第一位,没有柴,哪来的人间烟火?程老屋人民是幸福的,家家都有柴山。
       老家山上的柴火大多为野板栗树。我们称野板栗为“毛栗子”,味道比板栗更妙,生吃甜,熟吃既甜又粉糯,是我们儿时的最爱。当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开完后,就轮到“毛栗子”登场了。金秋九月是采摘“毛栗子”的最好时机,我们带上竹篮和剪刀上山,专找那些皮薄刺短的“毛栗蓬”,一个个用剪刀揪下来,不一会儿就能采上一小篮。打“毛栗子”要有技巧,一定要到山的迎光面去采,那里的“毛栗蓬”又大又多。
       采下的“毛栗蓬”,我们择些嫩的,用剪刀剥开吃个新鲜,其余的堆在屋角储存起来。到了冬天,择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,在晒场上摊开收藏了一季的“毛栗蓬”,用脚一搓,毛栗子便骨碌碌地滚了出来,鲜亮如初。

       20世纪80年代,这些“毛栗子”大多留到春节,炒熟后招待客人。如果数量多还可以换些零花钱。那几年,母亲带着我打了不少“毛栗子”,冬天收拾干净后,足有几十斤。父亲与村里人约好一起去安庆集贤关贩卖。他们半夜出发,步行几十里,赶到集贤关时恰好黎明,正逢早市。将“毛栗子”换成钱后,他们会在关岭上买些油条、“朝笏板”(一种烧饼)带回家犒劳妻儿。
       有一年,我没有等到父亲带回的油条,却等来了他满脸的汗水。原来,“毛栗子”在出售前,要用干净的湿布擦得红黑发亮,然后装袋。那天半夜,黑灯瞎火下,母亲将擦过的“毛栗子”倒进了一条装过米糠的蛇皮袋。在集市上,小贩一见这“灰头土脸”的品相,立马压价。父亲一生气便说不卖了,留着自己吃,于是哼哧哼哧地背了回来。
       一个冬夜,父亲喊我起床,说带我去罗岭吃馄饨。父亲挑着一担柴走在前面,我打着手电跟在后面。寒风凛冽,我们却走得浑身冒汗。赶到罗岭时,天还没亮。集市上有人拿着大秤来给我们的柴草过秤,120斤。陆续有人过来问价,父亲出价一块四,他们却嫌贵,只愿意出一块三,甚至更低,父亲不想卖。
       转眼天就要亮了,买柴的人越来越少,父亲开始有些急了。天亮后,有个饭店的店主过来,让父亲把柴挑过去,说出一块二。父亲犹豫了一下,最终决定卖给他,总不能把这担柴再挑回家吧?钱拿到手后,还要给称秤的一毛钱,最后这担柴实得一块一。
       当年,罗岭古驿道旁有一个四根“麻石条”支起的茅草棚,棚里有个馄饨摊。摊主是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人,不苟言笑,清瘦矍铄。他包的馄饨是当地一绝,皮薄馅足,汤汁鲜美,两毛钱一碗。那时,只要去罗岭赶集的,几乎都吃过他卖的馄饨。那天早上,我与父亲一人吃了一碗,连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。
       那是我第一次陪父亲去卖柴,也是最后一次。在目睹了父亲的艰辛与委曲求全后,我再也不想吃那浸满辛酸的馄饨。
       当年粮食和柴草不值钱,农民在取得基本的温饱后,十分容易满足。父亲说,山上那么多柴,自家烧不完,多少能换点钱。不就花点力气吗?力气又不值钱!

       力气不值钱,是父亲那一代农民的共识。那时,家乡的虎形山每年十月都被砍得光秃秃的。青山的确不老,来年又是郁郁葱葱。
       父亲那一代农民或离去或老去,力气开始成为稀缺资源。近20年来,再也没人去虎形山砍柴。父亲砍柴流过汗、母亲扒柴摔过跤、妹妹采过映山红、我放牛时迎风呐喊的那片山,是祖先的埋骨之地,也是走出程老屋的孩子们永远的精神家园。
       乡村振兴,青山隐隐。那也是我们永远的靠山。

 

编辑:蒋云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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