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到毛畈世外行

春日午后，我坐在岳西县菖蒲镇毛畈村的一个农家院落里。古村落外凸内凹，像只玉盆安卧在大别山腹地，几乎与外界隔绝，只东北遗一阙口。一条溪流，自阙口涌出。传说七仙女与牛郎就初会于溪心小屿，故此溪名为“天仙河”。两岸遍植桃树，夹岸数百步，故亦名为“桃花溪”。

远山近畈，触目皆是饱满的绿意。远处的山岚青翠得不管不顾，丛林灌木，密枝交错，郁郁葱葱；阳光下，河流像从梦幻中流出，让人恍若出世；河岸上，粉的桃花、白的梨花、红的杏花，云蒸霞蔚，一树有一树的情态，或娇憨或妖艳，各具其美；草地盈盈新生，青苔湿漉漉的，到处流动着绿意。

千年古渡边，错落有致地堆放着毛竹，似乎在提醒人们，当年先人们就是乘着竹筏通往大山外的。一位毛畈村挂职干部告诉我们，那时这是毛畈村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。渡边立一石碑，碑上字迹斑驳可见。大意是，乾隆年间商贾云集，茶桐桑丝运往山外，渡船紧张，袁氏自告奋勇，担起摆渡重任，并分文不取。山民感其恩情，将古渡命名为袁家渡。

一棵大树铺天盖地，树干需三人合抱，树干上悬着字牌：枫杨，650岁，《天仙配》中槐荫树的真身。脑中立即浮现《天仙配》中，槐荫树变成又慈又憨的绿须老者，开口说道，“槐荫树来做红媒……”与友人坐在树荫下，只闻鸟鸣虫吟、流水潺潺，环顾四周，满目碧色；阖上眼，微风拂面，恍惚欲睡，有种说不出的妙境，五脏六腑像被熨过一般，无一处不服帖，不由轻叹：难怪连仙女都要下凡人间!“仙女最爱人间烟火气。”友人指着升起的炊烟说。一股草木香和着谷香窜入鼻息。几人立即起身，奔着炊烟而去。

一大盆水湫粑端上桌，绿茵茵地闪着光泽。趁热，咬一口，软糯细腻，再咬几口，便吃出馅儿来，雪里蕻、香干、腊肉混合的馅儿，口感丰富。细嚼之下，水湫香、麦香、稻花香、豆香、肉香，在唇齿间起起伏伏，温润淳朴的地气在口腔中肆意飘荡。野水芹十分脆嫩，余味甘甜，小河鱼、羊肚皮菌、蓬蒿，都透着湿漉漉的地气。诗意和烟火气一齐袭来，是乡野气息，也是生活况味。

肚子吃得浑圆，散步到茶园，又是满眼的绿。午后阳光下的绿，油油亮亮，充满野性，心机全无，只是烂漫。野性中还带着安静，是茶的清香显出内蕴，这种清新又有内涵的美，让人不敢轻举妄动。深陷一片绿中，清风吹动枝叶，碧波轻漾，如山的肌肤水的纹理。

背上小竹篓，当一回采茶女，指尖轻拢，掐下一粒粒芽尖。那沉醉于绿茶中的采茶女啊，眉梢的风情娇俏，人茶相看两相悦。

采得的茶，从小竹篓里集中起来，再拿去炒。茶叶放入大铁锅里，灶下柴火烧得正旺，大火杀青，茶由青绿变成碧绿。离火揉捻，小火烘焙，反复翻炒，茶色渐成深绿。茶香，渐而有层次地漫溢开来……

轻啜一口香茶，尔后脱口而出：偷得浮生半日闲，春到毛畈世外行。